DKK空军组, Heartstrings

【DKK空军组】【F/C】Heartstrings (soulmate AU/第八章+尾声,全文完结)

第八章

Farrier睡不安稳,他没指望能在这里睡个好觉,但连续几天的少眠使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脑袋随时都能炸裂开。靴跟在水泥地上剐蹭的声音由远及近,嘈杂声混着几句他无法理解的德语。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等走廊又重新安静下来,他才从黑暗中坐起身来。

“操。”

Claude——他的狱友,用英语小声咒骂了一句。Claude是一个法国陆军上尉,但他比Farrier还要年轻一点儿,当他被扔进这间屋子的时候Claude就已经在这里了,左耳的位置只剩一个空洞。所以周围的人都叫他单耳Claude。

“他们在说什么?”Farrier问。

“他们要转移我们。”Claude挑了些简单的词汇,“晚上,明天。”

又一次转移?Farrier蹙眉。他在床垫下面摸索着,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截铅笔头。“今天几号了?”

“呃……二十七号,六月。”

Farrier匆匆记上几笔。他已经在战俘营度过了整整一个月,在第十二天的时候从敦刻尔克附近的临时营地被转移到德国边境处,而现在他们又要迎来一次转移。

“为什么?”

“我不知道。”Claude耸耸肩,有些紧张地用掌心蹭着自己的膝盖,“但是我们离家越来越远了。”

“我们需要打听一下。”

“你打算逃跑吗?”

Farrier在昏暗中望向Claude,“当然。”他把用来记日记的笔纸重新藏好,“并且带着你。”

Claude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要逃到哪儿去?”

“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你这么想吗?”Claude说,“如果……如果我们胜利了……”

“你不想走?”

“我只是在思考成功的可能性,我是说……越狱。”

“但我总得试试。”Farrier开始简单收拾自己的东西,把脏毛巾扔进两人公用的洗手盆里,“一旦我们成功了呢?”

“一旦我们失败了,我们都会死。”

“我知道。如果你不想参与,没关系。”

“你是为了……为了某个人吗?”

“我的伴侣。我不想让他等太长时间。”Farrier点点头,“我们是在敦刻尔克分开的。”

他看得出来法国人在犹豫。“我和你一起。”Claude缓缓地说,“我们试试。”

他们在第二天和剩下二十二名来自英法的战俘一同接受了转移。他们被押送上卡车时,几队德国大兵从他们身旁匆匆跑过,身穿德意志空军制服。

“发生什么了?”Farrier低声询问站在他前面的英国士兵。

“伙计,你还不知道吗?”那个人忧心忡忡地说,“希特勒决定跨越英吉利海峡、进攻英国的海岸线了。”

“我们有空军在守卫。”

“不,你不懂,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他指指远处灰色的地平线,一架又一架战斗机从另一边起飞,轰鸣着驶进云层,“他们几乎调动了所有的飞机。你是个空军,你明白我们还剩多少对空势力。”

Farrier当然明白,英国皇家空军一直都缺少足够的兵力和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光是他现在看到的从简易停机坪起飞的僚机就有三十多架,他完全想象不到德国的空军总部还会派出多少武力。

Collins一定会加入抗敌队伍的,但是——

“他们想直接摧毁我们,只用这一次。”

载满战俘的卡车沿着一条临时开辟的运输小路开往德国内陆,停在一个用作德军根据地的小镇的边缘。Farrier坐在窗边的位置,观察着汽车踏上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他敢断定将战俘转移是因为德军想给边境清理出更多空地来做空军的观察哨点。他在估算德军派出的飞机数量,在几个小时的路程中掠过他们上方的战斗机从未间断过。

“你觉得我们会有胜算吗?”他听见一个人小声问他的同伴。

“我不知道。我们这儿不是有个空军吗,问问他。”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Farrier的身上。

“我们会赢的。”他平静地说。

他们都在嗤笑他,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只有Claude没有笑。

“闭嘴!”负责押送的党卫军冲他们吼道。

他们很快被安排进新的集中营,几十位英法战俘走下长长的石阶走廊,这里关押着从战争开始时在德意志领土上被俘虏的军官,他们站在自己的栏杆后面,沉默地注视着新加入的一批从眼前经过。Farrier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这里灯光昏暗,十几米的走廊只有两盏电灯,即使现在处于盛夏,石壁也令这狭窄的空间又阴又冷。

在这里度过的下一周里Farrier一直在留意观察。他们有八名党卫军轮流看守这一层:西口四名,东口四名;每个把守都配有一架MG34和一把格鲁手枪。最近他们花了更多的人手在俘虏犹太人和希特勒的新行动上,反而对待战俘一直不温不火,除了一如既往令人作呕的牢饭和昼出夜归的体力活,Farrier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格外的虐待。他又想了点办法和隔壁的水手搞到了一份四天前的报纸——“海狮计划”,希特勒给他们的行动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他看见头版上那张多佛海峡地图,几条红色的箭头从西欧海岸直指英国南部。

“帮忙看看这个。”他把报纸塞给Claude。

“你当我是什么,语……语言学家吗?”Claude艰难地吐出几个词,但还是接了过来,“你想找什么?”

“开战了吗?”

“应该还没有,”法国人认真地研究报纸上面的小字,“我能看懂的地方……没有正式交战,他们在骚扰海峡上的船队。”他接过Farrier递来的铅笔头,在报纸上划出几行横线,“你看,这是——我猜是第一阶段的意思。”

“谢谢,你帮了大忙。”Farrier在旁边写下标注。

这样的日子又飞快地过去了几天,Farrier的笔记上已经标出整个集中营的大致地图和出入口,Claude会把他能听懂的看守闲聊都翻译给他听——哪层有多余的茅坑、哪里会用来给德国军官的汽车加油、哪里的围墙还没修好,他统统记了下来。他摸透德军每周都要押送进新一批的犹太人,当缺少牢房的时候他们会枪决掉不听话的那些。枪声会在每个周四晚上响起,然后尸腐臭气会飘荡在整个集中营,直到几天之后才会被清理干净。

营地里还是出了骚乱。如果Farrier的记录没有出错,这天是七月份的满月,他和其他人一样蹲在床边快速解决难以下咽的晚饭。一名英军被押着进来,他看着有些眼熟,但Farrier没和他讲过话,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哆哆嗦嗦地走了两步,然后跪倒在地面上。

“他想要逃跑,第三次了!”他身后的党卫军大声用英语说,“逃跑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用枪口抵着可怜士兵的后背强迫他前行,从走廊的一侧一直到另一头,这短短的三十秒钟好像三百年那样漫长。

最后他们走出铁门。几分钟之后,枪声响起。

谁都没有说话,可怕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睡觉时间。“所以,你还在计划那个吧?”单耳Claude在黑暗中小声问他。

“你应该小点声。”

“反正我会帮你。我也没什么再好失去的了。”

他翻了个身,再没有出声。Farrier盯着漆黑中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他们终于决定行动。

Farrier早就听到风声,最近党卫军的警力会紧急调走一部分去德国空军基地负责后勤管制,他决定在这次大好时机里尝试自己的计划。烈日当头,轮到Farrier在内的二十名战俘去院子里做劳工,这里经过几次党卫军的大型转运,到处都是卡车和堆得老高的草垛。他们被分去搬运草垛,运到大门口等待接装的货车前。

Farrier向Claude使了个眼色,他的狱友微微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Claude假装挑了一辆用来运送草垛的三轮车,趁没人注意的时候Farrier迅速脱下他的囚服,扔在一个垃圾车后面,只剩下一件普通的白衬衣和不起眼的棕色裤子。他钻进几乎一人高的草垛中,闭上嘴巴,蜷缩在杂草中央,努力使自己身体的起伏小一些。

“我该把它送到哪儿去?”他隐约听见Claude在大声询问,一个人说了几句德语来回答他。不一会儿,Farrier身下的三轮车开始缓慢前行。

几分钟后,三轮车渐渐停了下来,并转了几个圈,Farrier猜Claude正在观察四周的情况。接着有人拍了四下草垛,那是两人行动前约定好的暗号。

Farrier在他的帮助下又钻了出来。他们已经在集中营外面,路边停着几辆卡车,司机都躲到老远儿抽烟去了,没人向这里的劳工多看一眼,而离他们最近的党卫军还在院子里教训新兵。

“我们该走了,”Farrier低声说,“把你的上衣脱掉。”

“走哪边?”Claude去解自己的扣子,紧张地问。

Farrier环顾自周,“最近的灌木丛。”他指了指,但那片可以做掩护的地方离他们还有大约一百多英尺的距离,草丛后方就是一片足以遮人眼目的橡树林,“我们得先小跑过去。”

Claude脱去上衣,把它塞进草垛里面。两个人猫腰狂奔起来——就在即将到达灌木丛时,一个司机发现了他们。

“Deserteure!(逃兵!)”

Farrier听见有人大喝一声。“别回头!”他对Claude喊,让法国人紧跟上。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暴露在党卫军的眼皮下。Claude绊了一跤,踉跄了几步,Farrier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把他往前面拉扯。

“Beweg dich nicht!(不许动!)”

枪声响起了,击中他们脚下的土地,子弹随着闷响嵌进橡树树干。一颗子弹擦着Farrier的胳膊呼啸而过,他的大臂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但他没空去看。

Claude摔在地上。“起来!”Farrier冲他吼,“我们还有机会!”

“我不能……我中弹了。”Claude摇摇头,“去……过去吧!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不能把你扔在这儿!”

“你不明白……Farrier,我是个犹太人。”Claude神色痛苦,“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又有几架机枪在对着他们开火,Farrier不得不跃过灌木丛来躲避子弹。他向后撤了撤,躲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盘算着要如何搭救Claude。Claude的后背对着他,越过树丛只能看到他黑色头发的脑袋,他半坐在那里,毫无抵抗,Farrier完全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能不能再次走路……

两个党卫军赶了过来,其中一个高个子抓住Claude的领子。“带他回去。”

“不,等等。”另一个人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仔细端详着Claude的脸庞,“看看他的老二。”

几秒钟后,他大喊起来:“他是犹太人!”

“杀了他。”

枪声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响起了。一群麻雀受到惊扰,叽叽喳喳地逃离了它们正在休憩的枝丫。四周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Farrier从来没跑得像现在这样快过。

他疯狂地迈动双腿,加速、加速,跳过枯死的树木枝干和因为雨季而留下的坑洼,向西,向西!不能停下来!直到他因为脱力而失去平衡,栽了个跟头,然后沿着碎石陡坡一路滚了下来。他的小腿抽了筋,后背仿佛被巨斧狠狠砸过;幸好他的膝盖先着地,免得让脖子直接断在这里。他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下山,只留一片灰白色的余光铺散在天际。

Farrier不敢怠慢,他在泥泞的地面上低头爬行,索幸很快找到一块突起的巨大岩石,下面可以遮挡住他大部分的身躯。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十分钟,发现这里地处偏僻、没有车辆经过后才松懈下来。

Farrier很少去查看自己的印记,他知道Collins还活着、他的心脏也还没有经历过钻心剜骨的疼痛。但是现在,他脑海里的唯一想法就是去确认自己的印记。他哆嗦着扒开自己的领口,看向锁骨,他不能倒着把整整一行字都看全,但这也足够了。他想去摸摸那里,去碰触那个不痛不痒的地方,也许Collins就会感觉得到——我还活着,Collins,正如你一样,我们都还尚存呼吸。

但他还是没有摸上去,因为他的指尖全都是脏兮兮的泥土,他不想玷污了那处神圣的地方。Farrier只是仰面平躺着,在脑海里勾勒Collins的模样,他的脸庞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模糊,他的笑容、他令Farrier魂牵梦绕的高挑身影,Farrier伸出手,试图去触摸空气中的Collins。然后他想到了死去的Claude,枪声仍旧在他的耳廓边回荡,尾音转成死神的尖啸,“我是个犹太人。”Claude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不明白……”。

我得活着回去。Farrier闭上眼睛,疯狂地叨念着同一句话,我得活着回去

他睡着了,并且没有人来打扰他。Farrier饥肠辘辘地醒来,在德意志第一缕晨光中迎接他下一轮的逃亡。

Farrier没有走回头路,依旧向西方的边境小镇前进。他在一片树林里遇到一个临时停靠小解的党卫军,Farrier把他击晕并穿走他的制服,顺走车钥匙。他回到党卫军的卡车里检查了一番,沮丧地发现除了一个被咬过一口的面包之外没有多余的食物,货箱里都是些被褥毛毯之类的后勤用品。Farrier躲在车后穿好了德军制服,然后沿着小路缓慢驾驶着。

Farrier不懂德语,甚至读不连贯一个句子,但Claude曾教过他一些简单的词句,他还能对着报纸认出几个单词。他不明白经过的大多数路标,但边境小镇的名字却熟记于心。Farrier在路边停了下来,从报纸上找到了东南西北几个单词,在傍晚看到带着小镇名字的标牌时松了口气。

整整一天他只吃了一块面包,并且极度缺乏睡眠。在入城处趁着混乱加入了卡车型号相同的运输车队,他插进两辆卡车中间,把帽子拉到最低,开进检查区。附近检查的党卫军早就不耐烦了,他只是开启货仓简单看了一眼,就挥手将他放行。

Farrier知道他不能再跟着车队走了。他在车上搜刮了一番,在MG34和格鲁手枪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手枪,并找到几个没开封的弹匣。他翻了翻裤兜,发现几个马克,掂量着可以买点面包果腹。

这点零钱很快就被用完,他开始在早市里偷面包和点心吃,夜晚降临就躲在某个卖便宜货的酒馆或是草垛里休息上几个小时。几天过去,他浑身散发着酸臭味,胡子在他的下巴上长长、打结,但很好地掩盖了他的相貌。小镇里的人都把他当作普通的流浪汉,Farrier索性闭上嘴巴装哑巴。他记不清日期、时间,只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着,靠夜晚的星星来辨别方向。

他找到德国边境的那一天,恰逢一批刚刚毕业的年轻党卫兵值班。Farrier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片树丛中穿了过去,两天后才确定他正踏在比利时的土地上。他又在路途中混了一些日子,一个男孩模样的士兵还让他搭了一段顺风车,一路向西。

离开战俘营的第十六天后,Farrier终于抵达奥斯坦德。他站在海岸边,望向久违的碧蓝色的大海,不列颠就在那里——这条窄窄海峡的对面,多佛就在那里;而距离那延绵海岸线的不远处,Collins就在那里。但他再次抬起头时,海岸上空盘旋着数十架BF-109和斯图卡,接着它们整齐划一,向英吉利海峡对面驶去——向Collins的方向驶去。

Farrier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在奥斯坦德住了一段时间,Farrier混上了一艘由法国人经营的渔船。老板似乎对这位邋里邋遢的哑巴乞丐感到怜悯,给了他一份渔船上的工作,负责整理结成一团的渔网,给打捞上来的海物分类。三天后,两架战斗机在渔船上空交战,一架德机被英国空军击中,坠毁时撞翻了小船。Farrier和其他水手一起坠入海中。

他在窒息前用尽力气钻出水面,正巧一艘巡逻舰离他不远,甲板上几名海军在举枪盯着他。

“那是德国人的船吗?”他听见一个海军问旁边的人,他在说英语,Farrier已经好久都没有听过英语了。

“我想是的。”另一个人回答,“也许我们应该……”

“我是英国人,”Farrier大喊,海水不停地涌进他的嘴巴,“我是英国人!”

Farrier获救了,他跌倒在英国巡逻舰的甲板上,但他活了下来。他磕磕巴巴地报出自己的军号、中队和小队编号,那群海军看着他,无一不露出惊讶和敬佩的神情。

“敦刻尔克大撤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仿佛刚刚从一个没有尽头的残酷噩梦中醒来。但他终究是醒来了,他看得见阳光,看得见多佛海岸上高耸的雷达,喷火战斗机掠过他的头顶。Collins在等他,他必须活着回来。

“一个承诺。”

他们很快就做好了Farrier的回程安排,帮他登上从多佛出发的第一辆火车,他打了个盹,即使车厢又闷又热,但睡眠难得的安稳。他走下火车,双脚踏在无比熟悉的那片土地上,耳边即是战斗机起飞降落的发动机轰鸣,家,Farrier从未意识到他在心心念念这略带污浊的空气,他闻到机油味和新鲜的皮革味道混杂在其中,他扬起脑袋,贪婪地吸进一大口空气。

中校和上校都在站台等着他,与他拥抱、握手,说了一大通Farrier毫不关心的官方说辞。他们叫他英雄,称他为“不可思议的勇者”,但这些统统都不重要。中校问他想要什么,是想先补觉,还是热水澡,或是先饱食一顿,他都可以安排。

“我想先见Collins。”Farrier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确定吗?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休息一下……”

“我会休息的,在见到Collins之后。”他说,“谢谢,长官。”

于是他们的汽车直接开向了空军基地的操场,Farrier在车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急切地去拉门把手。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教官迎接了他,与他握了握手。

“久仰。”

“Collins少尉的飞机什么时候回来?”

“事实上,Collins已经是中尉了。”教官看了下手表,“他已经在回程中,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降落。”

“我在这里等他。”

Farrier就站在这里,他最熟悉的那片天空之下。随着日落降临,战斗机陆陆续续降落在不远处的停机坪上。那些结束任务的小伙子都好奇地盯着他看,窃窃私语。Farrier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许久未打理的络腮胡、长长打结的头发、瘦得有些佝偻,除了披着上校刚刚送给他的崭新的外套之外,他看起来就和沿街乞讨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但他只想亲眼见到Collins、把他紧紧拥在怀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他忘记自己站了多久,望着太阳西下、战斗机纷纷归航,融进夕阳橘红色的轮廓中。一架喷火稳稳着陆,在地面上滑行了几十英尺后停了下来。Farrier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断定Collins就在这架崭新的飞机里,他就要见到他了,他等不及去亲吻他柔软的嘴唇,去端详他日思夜想的脸庞;他无比思念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他甚至自私地想要Collins永远把目光对焦在他的身上……

飞行员从机舱盖里爬了出来,他滑下机翼,麻利地解下救生背心;摘下头盔,他的头发和晚霞一样都是醉人的暖金色。一名机械师收走他的降落伞和头盔,然后指了指Farrier的方向。

金发飞行员抬起脑袋张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流逝;他们谁都没有动,Collins只是僵在那里,两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隔着两条跑道,和一小群聚在一起闲谈的学员,远到Farrier无法看清他的表情。Collins会认出他来吗?Farrier不知道,但这都没关系,因为他的Collins就在这里,与他踏在同一片陆地上,呼吸同一片空气。

然后Collins开始奔跑。

“Farrier!”他声嘶力竭地喊,“Farrier,是你吗?”

Farrier想要回答他,但他的呼唤变成了一声抽噎。

“Farrier!Farrier!

Collins的声音回荡在整片操场上,破了音,也许还在哭,但依旧没有停下呼喊。他离Farrier足够近了,便伸长双臂,想要早些搂住另一个人。Farrier上前迎接了他,Collins终于在他的怀中,拥着他,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

他回到了Collins的身边,男孩温暖的身躯贴着他的胸膛,有如他们曾经共度的日日夜夜。“别哭,”他轻声安慰道,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早已嘶哑,“别哭,我最最亲爱的Collins……”


 

尾声

Collins在Farrier的肩膀上醒来。他转向窗外,眼前掠过的是他从小长大的那片熟悉的土地,他记得这里的每一寸泥土、每一块砖瓦,而当Farrier陪在他身旁重温这些时,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火车鸣响了汽笛,昭示着他们即将驶进站台。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这是你家,又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快到了。”Farrier翻了个白眼。

“你说得有道理。”Collins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Farrier,“你应该多看看风景,而不是总盯着我。”

Farrier对他微笑。他刮去胡子,Collins亲手为他剪去乱糟糟的长发;那天晚上他看到Farrier浑身上下因两个月漂泊而留下的细小伤疤,Collins差点又要对着它们掉眼泪。他恢复得不错,长回一些体重,今天穿上了他衣柜里唯一一套三件套,不过此刻额头正因为车厢里的闷热而泌出汗珠。

他是Collins见过的最英俊的人。

德国对海峡对面的骚扰并没有停止,但中队还是批给了Farrier几天假期,要求是假期结束立刻回来重归编队。Farrier自然没拒绝,他是生下来就要在这片蓝天上浴血奋战的战士,而且他只想待在Collins的身边,越久越好。Collins提议要带他回家,而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的父母和Eve热情地接待了Farrier,他们在第一秒就接受了儿子的伴侣,而且——这世界上有谁能不喜欢Farrier呢?Collins走在他们身后,听Farrier礼貌地回应家人的嘘寒问暖。他的妈妈早就准备好了晚餐,他们一同庆祝了Farrier的平安归来——

以及他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对方。

Collins的父亲很健谈,不出意料地拉着Farrier对空军生活问东问西,Eve则对两个人的感情生活更感兴趣。Farrier对他们的提问都一一作答,而Collins一直在使眼色求他们别再问了,当然,没人理他。

Farrier在餐桌下面握住他的手。Collins把自己埋在杯子后面,牙齿把杯沿咬得直响。

“别咬它了。”母亲皱着眉说。

“那就让Farrier喘口气吧。”他小声抱怨。

晚饭结束后母亲把他俩赶到楼上去休息,拒绝了孩子们的帮忙。Collins走在前面,在楼梯的半路停下来吻他,Farrier毫无意见,抓住他的腰侧把他吻得弯了腰,直到Eve在楼下发出巨大的咳嗽声,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抱歉,我父亲他很喜欢聊天。”

“我不介意。”

Collins把他领进自己的屋子,在Farrier环顾自周的时候准备好另一个人的毯子。“你睡在我床上没意见吧?”

“我为什么会有意见?”Farrier好笑地问。

“说得也是。”Collins又继续手头的活儿。他把窗户打开了一点儿,花园里的香气几乎是立刻就闯了进来,他招呼Farrier过去,指着后院因为暖夏拆掉的花园棚顶,“看到那个了吗?”

“什么?”Farrier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白蔷薇。我亲手种下的。”Collins自豪地说,“今年冬天你还瘸着腿的时候,我就暗自保证要带你回来摘下它们。我们做到了,不是吗?”

Collins掖好纱帘,回身的时候却撞进另一个吻里。

这是个绵长温柔的吻,就如同这个季节一样,温暖而湿润。Collins焦急地用上舌头,舔舐Farrier唇上细小的裂纹、以及一道在战俘营留下的伤疤。他们重逢在离别的两个月后,有太多的话和故事没有说完,Farrier偶尔提起他在德国的那段日子,但Collins从不会主动去问。虽然Farrier是他见过的最勇敢最隐忍的人,但他也不想再让痛苦爬上棕发男人的眉梢;所以他们只是接吻、拥抱,融进所有他们没能倾诉的东西。

“别再那么做了。”他贴着Farrier的嘴唇说。

“做什么?”

“给我留下那种东西,我是说……你的遗书。”

“噢。”Farrier挑起一边眉毛,“你哭了?”

“我没有!好吧,没错,我哭了。谢谢。”Collins慵懒地挂在他的肩膀上,手指玩弄Farrier脑后微微卷曲的发梢,“但幸好有它让我没有半途放弃,你知道吗?你不声不响离开得太久,我差一点就要失去自我了……”

Collins回想起那段日子,他先是自怨自艾,然后在悲痛欲绝中逐渐麻木,直到他读到Farrier的字句,他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他又拿起头盔,爬上喷火战斗机的机翼,他又成了击落敌机保卫防线的战士。这才是Collins,真正的Collins。

“幸好……我不能违背你的‘遗言’,对吧?”

Farrier沉默地点着头。他把Collins的左手拉到跟前,垂下头去吻他手腕处的印记。Collins盯着他深邃而善良的绿色眼眸,纵身跃入那汪洋般的柔情。

“你知道德国正在蓄势待发,和平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他低声说,“也许我们又要面临生死别离。”

“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Collins坚定地说,“但起码这次我们又能一起面对。不管怎么样……”

他把手掌覆在Farrier的胸膛上,砰砰,砰砰,他们都感受到了掌心下那有力的跳动。

“这里是属于我的。我会带着它活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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